有回和一海外汉学家聊天，随口说到“我的朋友钱文忠”，对方却从椅子上跳起来，叫道，“钱老先生！”那语气，倒把我吓了一跳。 

    看她激动得不行，我便愈发地轻描淡写：我经常和钱老一起吃饭，他非常平易近人。她便问我，钱老行动还方便吗，有没有可能登门拜访，或者请他出来吃顿饭？我说他有私人司机，但约他吃饭还是很难，因为你如果电话打到市中心钱公馆，他可能刚回到浦东的行宫，再说，手头总有几个公司要他亲自料理，有几个拍卖行要光顾，还得在复旦上几门课，在北京主持几个研究所。总之，神龙见首不见尾，只有他找我们，我们找他，难。 

    她便怅怅然的，一副有生之年不克谋面的遗憾，看她这样，我终于不忍心，说了一句：钱老如今也就三十出头，四十不到，所以，来日方长，今年碰不到，一百年内，你年年来，终究有机会的。她又跳起来，这下我有准备，没被吓着，然后跟她解释，钱老辈分高，当世高人，能被他尊一声老师的，也就两三位。当年，钱锺书摸着他的头，连说，我们钱家我们钱家…… 

    钱家有后了。钱文忠最近在上海书店出版社出了一本新书《末那皈依》，季羡林先生、汤一介先生、王守常先生，当世三位大先生，联合起来，毫无保留地为他的新著做保人，汤先生更是称道这“是本世纪初的一部很重要、很有特色的心灵史、精神史、学术史”。真的，深宵读完，就感叹，如果中国的心灵史精神史学术史都这么好看，本世纪的中国文化就是另一番风景了。 

    据序文解释，“末那皈依”是指一种精神觉悟，是指在更高的峰巅，以更深的智慧回首浩瀚红尘。深夜回思这个书名，想起这些年和文忠的交往，虽然他是天鹅和大象的后代，夫人亦是至尊一族，但是饭桌上，他虽然总是那个讲故事的人，却也常常是大家调侃的对象。他悠哉游哉，进出红尘，全凭心意。所以，这样的人，身内身外的名牌不过是障眼法，就像他不停更换的董事头衔，只是乱花迷人眼，而他自己，早走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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