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写编辑手记去查豆邮,发现和老马相识快四年了。
管风琴你好。大概你对我这个豆友已经没有印象了吧,你在我的《梵澄先生》书评下留过言,我当时兴奋极了。
我是你的忠实读者,尤其喜欢你笔下的巴赫。我对古典音乐所知很少,却从心里喜欢,且最爱巴赫。看了你在六号演出的节目单,全是巴赫,我真恨不得跑到深圳去听你的演出。因为你的关系,我近来最渴望听到的乐器演奏就是管风琴。
我是复旦中文系学生,今年七月毕业,第一份工作(不出意外应该也会是最后一份)是图书编辑,在上海书店出版社。我很想编一本你的书,如果能在巴赫逝世二百五十周年的今年,出一本你关于巴赫的书,我会高兴得无法想象。如果不行,我愿意慢慢等,一直等到你愿意让我做你的书为止。(希望这样直露的告白没有吓到你,其实我也不习惯这样表达。)
非常期待你来上海开演奏会,更期待出你的书,当然,最期待能看到你这么一直写下去。
这封“搭讪”豆邮的发送时间是2010.6.4 13:25。那时我还没毕业,在书店社实习,处在工作“蜜月期”。刚读完《管风琴?看听读》,信中热情真实不虚。老马很快回复了,“谢谢你的鼓励,让我好激动,也许朋友不在多,有几个很(互相)在乎的就可以了。”被“朋友”这个称呼激励,七月十五我向老马正式约稿。“我很希望自己拉的第一本书稿是你的。”
不多久,老马给我发来一部书稿,十五万字左右。我希望单主题,又想压缩篇幅塞进容量七八万字的“海上文库”,老马却喜欢多主题,少限制。后来没合作成,有了九久读书人的《宁静乐园》。因为我初入行,对书这种“容器”不能运用自如,这本《音乐的容器》迟到了四年。回想起来,如果当时有经验,可以单出一本集子,统理篇目,调整顺序,主题自会在编排中显现。就像中华书局的《书生活》。她送我这书,我写了一篇书评,《弹管风琴的IT民工》。
没做成书做朋友,也不遗憾。每天上豆瓣看老马的日志,我买了她推荐的《管风琴的历史》。秋天我病了,老马从加拿大网购《写意巴洛克》送给我。那两年一个人在上海,听音乐,看书,做书,和老马的通信里,引用了她的一段文字,想是有所触动:“有这些好的作品,你我都可以放心,我们都是不孤独的。至于暂时的孤独感,可视为眼界的有限造成的,就像任何临时的情绪一样,它终将消失。”
二〇一一年五月,听我说想去深圳听她弹琴后,老马邀请我和她同住,那时我们还没有见过面。深圳之约因我的缘故未能成行。夏天在上海见到了她。一身素黑,喜欢戴帽子。我特别留心,手指不是特别长。话并不多,不会曲意逢迎,遇到感兴趣的话题会连连追问,眉眼藏不住好奇。初起似乎有些严肃,即之也温,很快相熟后笑意就不落脸了。
后来,她每年回国都会找机会聚一聚,吃吃饭聊聊天,时间很短,味很长。她是一面镜子,每年一照,提醒我活得太快,读得太少。我反而想不到和她约稿,直到去年七月她告诉我,有一份稿子在找出版社。
八月底我回到云南休产假,请同事璇子在上海帮忙办好合同,开始看稿。每天早晨吃过早饭,坐到电脑前,一边看稿,一边上网听老马文章里提到的乐曲,工作胎教两不误,身心愉快。宝宝最喜欢莫扎特,踢得倍儿欢。
读书稿,感慨老马又进步了。读书、学音乐的点滴付诸文字,“很慢很慢的生活,有记录,有幻觉,有奇迹面前的惊叹”。她说,渐渐觉得比起对钢琴家的个人崇拜,分析音乐更有意思,忽被一曲录音所动,却仍旧钩沉资料,涵泳优游。“我只希望在读书的过程中发掘作者的‘上下文’,努力实践一种近于和作者平行的思考轨迹,然后和作者‘对照笔记’。”她自己也承认野心不小。
刘绪源老师曾这样写老马,“她要把时间放在更艰苦的题目上,要面对更苛刻也更有深度的读者”。她严以律已,要有“对音乐细节有说服力的甄别和努力了解的真诚”;同时“苛”以待读者,“我希望我的读者带着问号来看,而不是只来享乐的”,甚至,“读者要主动付出思考,要有耐心阅读一些不那么好看好玩的资料。连这点努力都不肯付出,只图‘优美文笔’的人,反正已经不是我的目标读者了”。比起《北方人的巴赫》时期,她现在的文字洗净铅华、轻灵自如。
这首十四分钟左右的曲子,跟我度过了一小段人生的旅程,而自己的感受,从旁观者的艳羡,到万般苦恼地缠绕其中,为手脚相对立的线条一筹莫展、为其中小小的呼吸磕绊,直到最后,音乐慢慢植入身体,呼之欲出,旅程中的红尘春光已经埋葬,而地动山摇的澎湃仍在眼前。时光和音乐,都不可还原,但巴赫的谱子总可一读再读,越读越厚。
这本书分作三辑:“乐人·乐曲”、“听与想”关乎音乐,“容器之外”别有洞天。果然,编排比照而主题自现,“管风琴、古典音乐、历史和科学,这都是人的世界,所谓俗和雅只是人为的标签”。
|